成碟青瓜过大海

【圣斗士】天黑请闭眼(番外·完)

⚠️主撒沙


⚠️相比于内容,这样的篇幅也许过于短小,而不能把事情讲清楚。只能尽力尝试,希望能保持阅读的趣味性,和故事的完整性。故事结构致敬《竹林中》,结尾致敬《雪山飞狐》


⚠️多视角


前文:番外上 

 

 

  


part 4 雪落无声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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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斯好容易等到德弗和阿释,还没来得及把他们带到大法官尸体前,阿释却说得再等一个人。


阿斯皱眉:“谁?”


“我徒弟。”瞎子毫不羞愧地说。


那家伙阿斯有印象,比阿释还难控制的邪恶分子,喜欢闭着眼睛装瞎,十六岁那年被阿释打包丢来警局“历练”,最后是整个警局陪他渡劫。想到这里阿斯倒吸一口冷气,追问道:“为什么需要他?他是平民,这种事不要把他牵扯进来!”


阿释脸上总是高深莫测的。他说:“你需要异能者,对吧?他是远近闻名的神棍。”


“你不行吗?”阿斯咄咄逼人。


“我是个瞎子。”


“他更瞎,装瞎!”阿斯怒道,“你快点进去帮我们看看,时间不等人!”


德弗疑惑地望过来,阿斯用眼神示意这个愚蠢的弟弟,里面那具尸体的“验尸程序”不太合法,所以他们赶时间。德弗明白,点了点头,但他牵住阿释的手,向哥哥解释道:“阿释今天状态不好,还是等沙加来吧。”


“那是什么时候!”阿斯咆哮。


“那可说不准,”阿释很会气人,“你见过沙加的,他可能慢可能快,也可能压根儿不来。”


阿斯暴躁地点了根烟,说:“不管他来不来。我把情况给你简单介绍一下,你最好能想出可行办法。”


他吐出一口浊气,缓缓道来:“你知道的吧,史昂大法官在三天前被激进分子袭击,子弹击中胸膛,抢救无效,昨天傍晚十八点五十六分宣布去世。而联邦调查局在史昂大法官中枪后,对大法官的办公室进行了搜查,发现一间密室。密室里也有一具尸体,被特殊手法处理过,制成的干尸。DNA检测加班加点在今天凌晨完成,得出的结论是干尸基因与史昂大法官一致。”


他狠狠吸了一口烟,盯着面前不作为的死瞎子,说:“你说,一个人,怎么会死两次?”


阿释脸上未见丝毫波澜,他对着远方说,他来了。


他是谁?——阿斯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头——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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叮锒一声,沙加的店门被推开。这天沙加心情很不好,他刚挂了香料店老板的电话,对方表示原料涨价了所以他的售价也相应涨价,沙加准备和香料店老板辩论一番,但对方仿佛铁了心似的不准备再和沙加做生意。于是沙加愤怒地摔上电话,而客人此时也恰好推门,二人四目相对。


客人弯起多情的眼睛灿烂一笑:“哟,吃炸药了?”


他长得很像撒加,除了衣品和举止,几乎拓在模具里复制出来的,而铆钉靴、机车夹克、拼接牛仔裤,新世纪的“垮掉一代”,头发仿佛几年没梳,但脸蛋刮得干干净净,可见这头乱发是他奇特审美下刻意打造的。


客人对着沙加笑,越笑心越虚,原地转身:“你忙吧,我去别的店。”


“等等。”沙加叫住他,“看中了什么吗?”


这可是非常难得的客人,尽管沙加一副不屑营业的臭屁模样,他内心还是希望这个家伙能在他店里消费些什么。


客人又笑了笑,他明亮的眼睛看向店内,沙加盘下的这个店铺,像古董店,像香薰精油概念店,也像某种不可说特殊服务中心——屏风后办公区正对着河巷,秋天的阳光懒洋洋透过玻璃窗,照在墙边雪亮的菱形镜子上。客人眯起眼睛,像一只懒散的狐狸。


“帮我理个发。”果然,他一开口就点到了隐藏服务。


沙加并没有惊讶,反而谦和地让客人走进自己的私人区域。客人毫不认生,大步绕过屏风,走到那面镜子前。沙加则给店门挂上“休息中”牌子,把客人那种发型打理到“能看”,是要花不少时间的,为了不被真正的客人打扰,他挂上这个牌子,然后落了锁。


客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沙加正身处“密室”,只是在镜子里自我欣赏。拼接牛仔裤让他显矮,但架不住身材好,宽肩长腿,紧绷贴身的裤子刻画他从臀到腿的美丽线条,十足的性魅力。他捋了一把头发,沙加看出来了,胶得板硬,但他非常满意这种效果,并转身对沙加露出一个牙齿雪白的灿烂笑脸。


沙加没忍住,当场打了个寒战。


“哈哈哈哈哈!”客人放肆大笑,大咧咧坐在理发椅上,对沙加说:“美人,你怕我?”


沙加打开衣柜,拿出理发围布,用要把客人勒死的态度分毫不差环住客人的脖子,尽量显得公平且略带凉薄地说:“先洗,再剪?”


客人一点也不害怕,弯起眼睛,笑着说:“好呀。”


等沙加转身后,他眼中带有几分很难言说的晦涩情感,看沙加用推车推出一个瓷盆,又开水喉盛好热水。沙加用毛巾垫好瓷盆边缘,让客人躺下来,后脑勺浸在温暖的水里。劣质发胶在水中浮出彩色油膜,像童年吹的肥皂泡泡,闻起来也很像,但烦嚣刺鼻的香气背后,有不可忽略的死人的气息。沙加鼻尖轻轻擦在客人涂满发胶的发丝,又不着痕迹地抬头。


客人突然问他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眼熟?“


“是的。”沙加回答。


“你透过我在看谁?”客人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。


沙加不回答,只是拿一把大梳子,在客人张嘴准备说下一句话前一把插进那头坚硬粗燥的头发里,狠狠一扯——“艹!”客人那准备出口的故弄玄虚之语瞬间变作痛呼,“你要杀人啊!”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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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阿斯诧异的目光中,沙加跨出出租车车门,还付了钱。这个祖籍印度的神棍,穿着传统dhoti,拎着公文包,非常正经地朝他们走来。


“嘿!”阿释热情地给他的徒弟打招呼。德弗也对沙加笑了笑。沙加只对着他们笑了笑,就转向阿斯,直截了当地说:“有尸体是吧?带我去。”


阿斯愣住。


沙加抬眼看他,还伸出手:“你不记得我了是吧。我叫沙加。相信我的专业知识能帮助你。”


阿斯呆滞地和沙加握手,喃喃道:“这小子转性了……?”他可没忘记六年前这倒霉小子和他们警局的那堆事故。


但他不敢耽搁,领着三人,风驰电掣走向临时停尸房。总局当然有太平间,还配备了优秀的法医团队,只是整件事都太过蹊跷,调查局似乎认为最高法官的遇袭在预料之中——当然没有人觉得史昂大法官应该死!只是冥冥中似乎有人盼望他“可以死”。而且史昂大法官的直系亲属接受了医院的死亡宣判后,拒绝了一切验尸申请,包括调查局的,要求即日入殓。阿斯就带着警局的人悄悄把大法官本该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尸体,及调查局委托全国最顶尖鉴定机构验证的干尸,都转移到圣域总局,立案也好,销户也好,阿斯不忍心大法官和一具无名无姓的尸体,就此隐入尘烟。显然,他们时间非常有限。


他推开停尸间大门,冷气把阿释激得直接钻进德弗怀里。沙加则面不改色。


阿斯走向正中央那盖着白布的高大身躯,恭敬地说道:“这就是大法官,史昂先生。”


阿释叹了口气。阿斯知道,大法官算是他们的熟人,甚至是亲人——他是局长赛奇的远房叔叔,他的两个孙辈,史昂Jr和穆,也是大家的朋友。尽管他们四人并没有直接与大法官接触,却无碍于大法官在他们心中是值得尊敬的长辈。


阿斯深深吸了一口停尸房森冷的空气,慢慢掀开遮住大法官身体的白布。大法官失血过多而死,非常苍白。他已经很老了,须发全白,如果选择退休,他可以享受天伦之乐、儿孙承欢膝下,过不了几年寿终正寝,也是体体面面。可是每一个人都知道,史昂大法官选择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哪怕要付出生命代价,都是有原因的——他是A号人权法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支持者,他的死不仅仅是亲人的离去,也意味着时代的落幕。


阿斯重重叹了口气,扭开头。沙加则走上前去细看。


大法官和孙子史昂Jr长相上十分相似,深目高鼻,两点绯色豆豆眉是他们家族的特征,不过死去的大法官豆豆眉上覆盖着冷库的冰霜,只留下淡淡痕迹。他的脖子被切开,插过气管,死后被缝合,颈部线条很漂亮,像三十岁的年轻人一样,几乎没有皱纹。胸口被切开过,苍白皮肤有几处明显凹痕,是枪弹痕迹,子弹做手术取出,又再缝合。沙加手拉起白布,往下看。大法官坚持锻炼,身材健硕,宽肩窄胯长腿,如果不是白得透明的皮肤上一丝丝皱纹,几乎是个健康强壮的青年人。


阿斯咳了咳,得到了沙加的注意,又掀开大法官身边的另一块白布。


白布下一句枯黄干瘪的尸体,皮肤几乎钙化,脂肪和肌肉几乎琥珀化,双手交叉在胸前,像一位死亡的虔诚信徒。


干尸比大法官更“像”老人。


阿斯用下巴指指这具奇怪的尸体,对沙加说:“你来判断,这具木乃伊和史昂先生,是什么关系。”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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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部的神经细腻敏感,手指深入发丛触碰头皮,比一般的动作更亲昵。客人的身体在沙加的手指下不由自主地一波一波发抖。他的长睫毛不安地颤动。


“你知道我和撒加是什么关系吗?”客人问。他的眼睛遮在他眼睑后,他也无从知晓他自己脸上深刻的哀愁。


“不关心。”沙加说。


“你!”客人恼怒地睁开眼睛,正对上沙加面无表情的脸,又转开视线,叹息一样重新闭上。


沙加心情不好,明眼人都知道。但是这位客人紧闭双眼也不依不饶地打搅:“我不是撒加。”


“我管你是谁啊!”沙加舀起一瓶温水,从客人的发髻慢慢浇下。瓶子也是古董,孔雀王朝时期的银瓶,上面雕着王的杀伐与征战,这样一只刻着荣誉的宝瓶,在沙加手里,暴殄天物一般不过是给客人洗头的器皿。


客人无礼且僭越地从旁边扣住沙加的手腕。沙加把瓶子交给另一只手,他的脉搏在客人的手腕下既不激烈也称不上冷淡地跳动着。客人睁开一只眼,执拗地说:“撒加可能对你提过我。我叫加隆,他的双胞胎弟弟。”


沙加对他皮笑肉不笑:“来的都是客,你付钱就行了。”


客人突然来了兴致,他仿佛银瓶上征战胜利的阿育王一样神气,变本加厉地从沙加手腕滑动到沙加手掌,与他激烈地十指紧扣。沙加看着客人,客人的神情,一半在恍恍惚惚否定着,一半又在肯定,他太复杂了,复杂得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。沙加放缓姿态,柔声劝慰:“这位朋友。我在帮你冲泡沫。能放开我吗?”


客人挤出了微笑,紧绷绷地说道:“这才是该有的服务态度嘛。”然后垫着他脖子的布一滑,他大半个脑袋仰着落进水盆,洗头水灌进耳朵。



沙加在他背后幽幽地说:“洗头时不要乱说话。”


客人从水里挣扎出来,也许他的计划是怒视沙加再威胁一二,但他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耳道里大概还嗡嗡盈着水,可能是看着自己滑稽模样,也可能是看见首次帮人洗头发的沙加两手泡沫半身湿透的模样,他一点也没有发怒,只是扑哧一笑。


他没有解释为什么笑。


沙加便没有去追究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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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加知道,面前的这位是最高法院大法官。他手忙脚乱,一时间不知道是把杯子放下还是赶紧咽下嘴里的酒,但最后一激动,骨碌一下,把干马丁尼杯底的腌橄榄也囫囵吞了。


他的检察官前辈该隐先生还在向史昂大法官引荐他:“这是我们院里最年轻有为的检察官!”


大法官史昂和蔼可亲地对年轻的撒加笑了笑。撒加胀得满脸通红,可能是喝琴酒太快,更可能是还卡在他嗓子眼里的腌橄榄。他伸出手,用古怪的嗓音说道:“幸会幸会,史昂先生。我叫撒加!”简直太丢脸了!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优雅得体去哪里了!


史昂并没有嘲笑他拘谨甚至笨拙,而是伸出手,紧紧握住这位后辈的手,另一只手拍拍撒加的胳膊,说道:“撒加啊。我听说过你……你是多么的勇敢,哪怕被死亡威胁,也要坚持为受害者伸张正义!”


是的。在撒加领结后,衣领下,仍旧留着小刀扎进去的痕迹。那是他勇敢、侠义的勋章。


史昂大法官赞许又惜才地凝望这位年轻的检察官,邀请撒加晚些时候去他家里坐坐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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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加的手伸向大法官的脸,他下手可不轻,那架势仿佛要把大法官给撕了。


阿斯连忙拽住他:“不能碰!有痕迹的话我无法向大法官的亲人们交代!”


沙加抬眼看他。他皱起眉:“你非要触碰才能知道吗?遗物行不行?”


沙加撇嘴:“要求真多。”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腕,阿斯专业练过的,擒拿手,没那么容易挣脱。



阿斯指那具干尸:“那边的可以戴手套摸。史昂大法官,不行。”


沙加对他冷淡地笑了笑:“那边的也可能是史昂大法官吧?”


阿斯看着干尸,说道:“可是史昂大法官,或者说我们都知道的那位大法官,不是虔诚的教徒。什么人杀害了这边这个,又将其摆成这幅模样?”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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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加用小刀比划。上上下下。


“剪到这里行不行?”他问。


客人讷讷表示:“太短了吧?”


沙加把刀刃挪到客人耳垂处:“这里?”


“你能放松一点吗?我总感觉你照着我喉咙比划……”


沙加点头,和气地说:“行。顾客是上帝。您的旨意是剪到哪里呢?”


客人深吸一口气,眷恋地看了眼自己的头发。沙加提议:“上帝同志,不如别剪了,考虑把这玩意染成绿的怎么样?”


客人板起脸,重申道:“我叫加隆!别乱叫些有的没的!”


沙加点头:“加隆。”


加隆叹了口气,忧愁地看着镜子,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看沙加。最后他沮丧地说:“全剪了吧。”


“真的吗?”沙加用刀子挑起他的头发,“这应该是留了很多年的——”


加隆鼓起勇气,看着镜子里的沙加,尽可能用轻浮且暴躁的腔调,说道:“我要开始新的人生,我要和撒——喂!”他一句话没说完,沙加干脆利落地割掉他一大片头发。



“不像了。”沙加哄小孩一样地说,“你和撒加一点也不像了。”


加隆表情似哭又似笑,难看极了,他保持着非常别扭的表情,看沙加把自己剃成寸板。


“还满意吗?加隆?”沙加咬着牙,拿出小镜,给加隆展示他的后脑勺现在是如何平整,再也不用担心头发梳不开的问题。加隆几乎要哭出来,他握紧沙加的手腕,勉强自己提无礼要求:“把、把我鬓角也刮一刮,好吗?”


沙加放下镜子,说:“好。”


加隆的视线透过镜子的反射,一瞬不瞬粘着他,好像少了一眼,这辈子就不会再见一般。沙加被这古怪的漫长的凝视弄得暴躁,手指一拨,小刀在他洁白的指间挽个漂亮的花,钝刀背重重点在加隆脖子一道疤痕上。——靠近时,刀的寒风把加隆刺得汗毛直立,沙加感受到手掌下,加隆整个人顿时犹如绷紧的弓弦,相似的姿势、往昔的遭遇,身体的本能反应映照出他的恐惧。钝刀背落下的那一刻,沙加还是好心地偏了一寸,点在瘢痕旁边。


“加隆”还是出了一身冷汗。


沙加分毫不差还原出歹徒施暴的姿势乃至凶器落点。眼前的“加隆”即便知道沙加不可能谋害自己,却依然止不住颤抖,差点落在旧伤上的刀背引起喉头记忆性痉挛,几乎让他背过气。


他脸色惨白,颤抖着闭上眼睛。


沙加弯腰,轻轻吻在他冷汗涔涔的鬓边,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来向我告别的。但是我不喜欢这样。撒加。你杀了人,不能逃。你要去自首。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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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加扼住自己的喉咙,跪在地上。他几乎要窒息。


史昂大法官躺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,像受伤的野兽一般抓住自己的喉咙。


“我不能死啊……我不能死……”史昂痛苦地呻吟着。


撒加撑着最后一口气,爬到史昂身边,想听清楚他说什么。史昂看见他,瞪大了眼睛,因为中毒,他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青色,双眼充血,鼻腔也流出血泡来。他看着撒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:“为什么、为什么……!”


撒加扼住自己的喉咙。他想呕吐,他头痛欲裂。他企图辩解,但流出的眼泪与热涕几乎要呛死他自己。


他没有杀人、不是他杀的大法官——谁能听他解释?!谁——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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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能去自首。”撒加在长久的沉默后,这样对沙加说。


他说,两天前他杀死了史昂,这两天,他辞掉了工作,还假扮成史昂出席了一次活动,今天,他假扮成加隆,与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他的沙加告别,如果沙加也认可了“加隆”,那么撒加就如他计划的那样,从这座城市消失了。然而这个假扮很滑稽,因为沙加认得的是他的灵魂,绝非外表,他假意称呼自己为自己的弟弟,却在见到沙加的第一眼便知晓此番乔装毫无意义。以至于每一下与他秘密慕恋对象肌肤相亲,他都在预判沙加什么时候跳出来,拆穿他的谎言。——或者不会揭穿,从他开口说话的第一声,沙加就清楚他是来诀别的。


只是沙加不仅知道他假扮加隆,是因为“撒加”从此以后不能再露面,还知道撒加不能再出现的原因——他杀了人。



沙加把小刀扔到桌上,坐到一旁,准备继续听撒加解释。但是撒加只是似哭又似笑地重复:“我不能去自首。”


沙加朝他伸出手掌。


他终究没撑住,给沙加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。


史昂先生邀请撒加到史昂先生的住宅,一同前往的还有好几位法律界人士。史昂先生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宴会,和每一位深入交流,经历、政见,他和蔼地聆听每一位的抱负,不吝赐教,告诉大家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公和奋起拼搏。宴会结束,撒加被他留了下来。史昂先生把撒加带到他的办公室,房间四周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,上面摆满了法律书籍及卷宗。史昂先生本人的风格并不那么严谨至井井有条,他把撒加带进来后甚至懊恼地说:“哎呀,我桌面忘记收拾了。”


的确,他的两米长红木大办公桌上非常凌乱,笔记、卷宗资料、墨水瓶,摆得到处都是。


不过亲爱的史昂先生对着撒加笑着说:“这里没有秘密,是你的话,都没关系。”


他背转走向玻璃水壶,为撒加斟一杯解酒气燥渴的水,又说道:“小撒加。我看出来了,你不仅想当本地最年轻的检察官。你还想成为最高法院大法官,也就是坐上我的位置。对吗?”


撒加的心咯噔一下。


但仅仅只是咯噔一下。因为随着他心跳陡增呼吸急促的那一刹那,他的神志,甚至说整个灵魂,都重重坠向深渊——他睡着了。


撒加问沙加,相信一个人能顷刻入睡吗?


沙加沉静地看着他。


撒加表情很古怪。他呼吸急促,俊美的脸变得狰狞,表情在狂喜他杀人了,言辞却在辩解他没有杀。寸板造型,额头和头皮每一条青筋都清晰可见地跳动,仿佛他躁动不安的灵魂在他身体的囚笼里挣扎,几乎要把他撕裂。沙加走到他身边,双手压住他的肩膀。


撒加比他高大,几乎要把他甩飞。但他只是用全身力气,压住撒加的肩膀,额头贴住撒加滚烫的额头,轻声说:“你说。我在。”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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咯噔一下。


撒加心悸。


他不能让史昂——史昂知道他的野心,史昂是来敲打他的么?他根本不是为了正义而走入的司法界,他、他是为了野心,为了权力!为了虚名浮利!为了万人敬仰!


“撒加?撒加?”史昂先生关切地呼唤。


撒加露出了一个悲惨的笑容。他漏过了史昂先生的大半句话:“说实话,有野心是件好事呐。”


——“所以我想——”


撒加想,自己可能跌进什么深深水潭了,他耳中只能听到嗡鸣。他晃了晃头。


不能让史昂先生知道他的政治抱负……不能让这个人把自己的野心说出去……他是——


“撒加?撒加先生?小撒加?”史昂先生又关切地呼唤他。


撒加感受到自己僵硬地笑了笑。


史昂先生喃喃自语:“来点冰块吧。我房间里有小冰箱,不必劳烦女佣了……”


老人絮絮叨叨地背向他。说实话,史昂先生已经很老了,他有老人的一切通病。可是他、他怎么能在撒加面前,用他九十余岁的人事洞明,揭穿撒加装在温和外表下肮脏的野心?


撒加掏出了——谁知道他衣缝里有什么——在他身上,可是他不记得这到底是什么。他捏在指尖,丢进史昂先生的杯子里。晃了晃。白色的粉末溶解。


史昂先生终于找到冰块,他亲昵地抱怨撒加:“你呀,就是太拘谨。也难怪,我看起来是不是很难接近?”他将冰块放入二人的杯子,顽皮地冲撒加挤挤眼:“我身为大法官,当然要摆出铁面无私的架子。不然怎么能服众?”


撒加把史昂的杯子递给史昂。史昂拍了拍撒加的胳膊,喝了一大口水,又说:“不过你和我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,都是野心勃勃。我相信假以时日,你一定可以走上大法官的位……”他话没说完,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。他放下杯子,剧烈咳嗽,满含泪水的眼睛望向撒加,既难以置信,又痛恨悔恨。


撒加低下头,长长的发丝遮住他的脸。


他看着史昂倒在地上,抽搐。


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。


紧接着,他表演一样也跪在地上,像是要扼死自己。他死死钳住自己的脖子,头一下一下撞击地板。地板上铺着厚厚地毯,史昂先生办公室隔音极好。他听着自己整个脑袋,仿佛脑浆也一起,在地板上叩击,砰,砰、砰、砰!砰!——而史昂先生喉咙里仍旧发出痛苦的喘息!


他恶心龌龊阴暗地谋害了那样和蔼可亲的一位老人!他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谢罪的!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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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加蜷在沙加的拥抱中哭泣:“你一定认为我是个懦夫。”


“不。不是的。”沙加说。


撒加揪紧沙加背部的布料,浑身颤抖。他的眼泪是滚烫的,烫得沙加的胸口一片火热。


撒加抬起头,强迫自己去回忆,并把自己记起的一切都告诉沙加。他知道自己的叙述充满了自相矛盾,可是没理由来他觉得沙加理解。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,除非沙加拨转时间,去当时当地旁观,否则不可能将事实从他那混沌糊涂的大脑里掘干净。他如一位虔诚的信徒,就算信的是自己的谎言,也相信沙加能甄别出混乱谎言背后他狼狈的真心。


他饱含热泪,望着沙加,说:“史昂先生不能死。如你所知,他是A号人权法案最重要的支持者,如果他倒下了,其他家伙就有了勇气申请推翻这项法案。”


他松开沙加,喃喃道:“他不能死,却死了。如果A号法案被重新讨论并推翻,多少人会受罪……多少平权进步会推倒重来……他不能死……撒加可以死,可以无期,甚至可以在医生的解释下无罪释放。可是史昂先生不能被撒加谋杀致死。”


沙加明白了一切,他轻轻拍着撒加的背,说:“所以你决定了,用加隆的身份,向我告别撒加的一切。往后再有人看见你,也只当是加隆了。而真正的你,是要假扮史昂先生,装作这位大法官仍然在世,是吗?你要代替他活下去,为了那个什么法案。”


撒加看着他,神情哀戚:“很滑稽么?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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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昂先生看着撒加,眼神中混沌的恐惧突然一瞬间清明。他见过太多了,包括撒加这样的精神病患者,没想到他失察栽在这上面。不过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苦笑。


连遗言,他似乎也只能对面前的凶手说了。


只是他有办法惩罚面前这位年轻冲动的杀人犯,他干瘦的手抓住撒加的衣领,衣领在撒加雪白的脖颈上勒出紫痕。


他在赌。年轻的撒加,躁动不安的野心,极度不稳定的精神,背后仍是一颗向善良而活的赤子之心。


史昂嘴里的血沫喷在撒加脸颊,他在撒加耳边说:“我不能死。他们会把A号法案推翻的……那群家伙……那群老古董……”


他将死的眼睛盯着撒加:“孩子,你要代替我活下去。为了人类。为了自由。你要这样赎罪!”


他没有虔诚地信仰任何教义,却在死的关头仍挂念着他的“道”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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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加耸耸肩,坦白地说:“我不理解。”


撒加没有生气。沙加不会理解人们为了一条法律规定要死要活,至于人权和自由,大概更像口号。他也不在意沙加懂不懂,只是在他坦白心声的时候,沙加仍旧被他拥抱着,这样就能令他心满意足。


他们的手扣在一处。撒加第一次大胆地亲吻沙加的侧脸。他的眼神无奈,又甜蜜。


沙加放松地依靠在他怀里。他们怀带隐约的酸楚耳鬓厮磨。


撒加坐在古董办公桌上,沙加坐在撒加腿上。面前是临着河巷的窗户,隐秘地半遮半掩拉上百叶窗,从沙加的角度,能从缝隙瞥见秋季湛蓝天空,锐利的蓝被百叶窗割成一条一条。没有丝云。干得像嘶吼。


沙加忽然说:“我说我不理解且不在乎,是因为我已经看透了前因后果。你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吗?”


撒加继续亲吻他,并说道:“我也不在乎你说的结果。因为对于我们人来说,只有短短的一瞬间。”他握紧沙加的手,说:“我只知道去拼搏,也许几代人都没办法看到一句口号的结果。可是我们依然会用一生去落实一句口号。”他坚定地说:“只要我去拼了,就足够了。”


沙加垂下头,望着地板的某处,又说:“这不是最好的方案。却是唯一现行的方案。还有一种可能,你想过是什么吗?”


撒加无辜且纯洁地看着沙加。忽而,沙加一笑,重新倚靠进撒加的怀抱。他拍了拍胸口,说:“回溯。我们回到你被邀请宴会的那一晚。你知道的,每一个选择,其实都是平行宇宙。我们去往那一个你与史昂先生和平交谈、又和平告别的子宇宙,怎么样?”


他从撒加怀中坐起,再次伸出手,许诺说:“你知道。去找那个子宇宙,我做得到。”


这一次,撒加没有伸手回应他。


撒加苦笑,问:“你知道吗?我了解你,如你了解我。这其中一定有很大的代价,你必须如实告诉我。”


沙加看着他,眼神似乎说明了一切。他揽住撒加的头颈,说道:“我们可能不会相遇。我知道,你喜欢我,我也爱着你。所以在做不会相遇的决定前,我必须要征得你的同意。”


撒加舒了一口气,沙加跪坐在他上方,他仰头去看沙加。他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浅笑:“我不。”


“我不舍得不与你相遇。”


“你确定?”


“这不容置疑。我的人生也许是个悲剧,还是注定了的那种,我也不会放弃遇见你。如你所知,我深爱着你。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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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斯说:“你确定?”他到现在都很难相信,干尸是史昂先生,且死于两年前。干尸的制作手法很奇特,没有人能准确测算死亡时间。


沙加点头,阿斯只能选择相信。


阿斯咬住唇。他眼睛瞟向德弗,又看回沙加,问道:“那这个尸体是谁?史昂先生也有个双胞胎兄弟?”


沙加说:“别从你弟弟身上找灵感了。他不是。”趁着阿斯还在震惊,他伸手一把将史昂大法官的整张脸皮带着脖颈薄皮一同抓了下来。阿斯和德弗都惊呼起来。


脸皮下并未如他们猜想的那样暴露出肌肉血管、让阿斯无法对史昂大法官的亲人交代——而是另一张脸。


年轻。


俊美。


惨白。


总算和他健美的身体匹配的一张脸。


德弗惊呼:“——这不是——”


阿斯盯着这陌生的面容,片刻之间斩钉截铁地说:“撒加!”


他踱步:“两年前,这人莫名其妙从检察院辞职了。虽然警方一直怀疑他是犯了什么事潜逃,但一直没有找到实质证据!他是怎么——我是说,他怎么会死在这里?!是不是他谋杀了史昂先生?!”


沙加看着撒加如沉睡一般的遗容。


德弗遗憾又惊讶地看着沙加。最后沙加摇了摇头,说:“不是撒加。”


阿斯惊讶:“那这他妈又是谁?”


沙加对他冷淡地笑了笑:“他的同胞弟弟,亚力士。犯罪的是亚力士。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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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祖哼着歌儿整理文件。


上面写满了只有祂才看得懂的文字,祂偶尔会允许阿难把祂的话广而告之——但是阿难翻译得很有问题,不过祂这种佛就是很佛系的啦,译得是否信达雅,根本不要紧,反正人也听不懂。


此时阿难砸门:“不好啦——”


祂刚准备问什么事,沙加一脚就把大门踢开,大摇大摆走了进来。


“哟,多见外啊,”沙加假惺惺地说,“和您的人间代言人说话还隔扇门。”


佛笑眯眯地说:“门又不是用来隔你的。”


他们干巴巴地对着笑了好一会儿,沙加才说:“您一定知道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了。我要帮一个好人,他错杀了另一位好人,而我要改变这件事。”


佛点头,仍旧笑眯眯的:“不行。”


沙加抓狂:“为什么!”


“你是我的人间代言人,做我们这一行,最重要是公平,你随便就逆天改命,啧啧啧,不行。”


沙加撇嘴:“我有没有说随便改。做这种事都是有代价的对吧,我好歹也帮您看护人间这么久,昼夜不眠,加上我这辈子头十年受的苦,多少也攒了功德,您看看,能兑换一次为凡人改命机会不?反正目的一致,都是维护世界和平。”


佛揉了揉额角,掏出账本。“行啊,我算算。”祂说。


“呃,不够。”佛合上账本。


沙加面不改色:“透支一下呢?就改个一瞬间。下辈子也抵押给您当牛做马。”


佛翘起二郎腿,给沙加比了个手势:“申请贷款是吧?利息是一瞬间比三千六百一十二辈子。”


沙加拍桌子:“您这也太黑了吧!”


佛掏掏耳朵:“是这样的啦。你的力量可以轻易扭转乾坤,但如果一动念就扭转乾坤,天都被你拧成麻花了。”


“呸!”沙加愤怒。


佛往祂那大班椅上一靠,悠闲地说:“一瞬间七千二百二十四辈子。想好了没有,贷几辈子啊?”


“您怎么又涨价了!??!”


佛耸肩。佛可以。佛随意。佛快乐。


沙加磨牙,忽然他想到了什么,微笑着对佛说道:“我们不是最讲究因果吗?您看,撒加对我这么好,他自己结了许多善因,我该还他善果。”


佛一拍脑袋:“这都被你想到,真是个小机灵鬼啊。”


沙加吐了吐舌头:“和您辩论,得拿出些讨价还价的本事来才行。——您看,他作为公检机关检察官,为许多人伸张正义,及时危及生命危险,他都无怨无悔。这些积起来,都该是福报吧?我还看过了,他上辈子清清白白,这辈子没有额外的恶果要偿还。”


佛点头:“他是个好人。但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

沙加不耐烦地把缘分簿往前翻,说:“最初见面,他就抱着拯救失足少年的好心来接触我。然后就是给我辅导功课,还带我吃吃喝喝,我师父在外浪时他负责照顾我……您看看,都写在缘分簿上呢!”


佛捂住眼:“噫,你怎么能给纯洁的佛看这种东西!”


“什么?”


“啧啧,我收回前话,撒加这家伙,他接近你目的就不单纯。他爱着你啊,傻孩子。哎哟喂,你怎么能给六根清净的我看这些,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……”


沙加:“不能吧?您仔细看看,最开始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师生关系!”


“好吧,我、我就再看一眼。”佛眼睛睁开一条缝,又立马合上,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,他对你的心简直司马昭之心、尼禄之心、阿阇世之心啊!”


“什么玩意儿!”沙加越过桌子,把缘分簿伸到佛面前,强调说,“您不要耍赖皮,他当家庭教师时可是一点杂念也没有的!”


佛接过这个小册子,认真看了看,说:“但那时候他是被你师父雇佣来给你授课的,钱货两讫,你们一施恩,一报酬,两清了。”


“后来他辞职了!但还是免费教我!”沙加非常不服气。


佛耐心地给他解释:“这个不作数。他给你恩惠,是因为他爱你。换别人他有这么大方吗?仅仅因为大方的对象是你而已。”


沙加哑口无言。他回想了一下,非常苦恼地说:“他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爱。剥除那份喜爱,他依然会不计回报地对我这样的陌生人好,总归来说还是他人好吧?算下来还是我欠他的。”


佛摆摆手指:“不对哦。正是因为他爱你,所以他才会这样靠近你、期待你、对你好。剥除了爱,他和你将毫无交集,见到你也会掉头就走,话都不说半句。他对你无私,宽宏,体贴,温和,只是因为他爱着你。他爱你,你是特殊的,所以他从对你的一切善举中获得了去爱的喜悦。而你,没有任何欠了他、要还他的东西。”


沙加听了,又难过又悲伤。他无奈地问:“我真的救不了他,是吗?”


“从你决定踹开我办公室大门的那一瞬间,你就知道答案了,不是吗?我亲爱的沙加。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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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沙加感到困惑的是,为什么爱世间上所有人,及爱单独一个人,两件事,撒加都不肯放弃。为什么不能平等地去爱任何一个人?或者说单纯不再爱沙加。


而撒加只是摇摇头。


他说:“我不会放弃爱你。”


“可是我不会回应。”沙加说。


撒加笑了笑:“我对你,哪怕以告白作为道别,也感到足够幸运了。”


他搂住沙加,说:“我很高兴,你愿意给我了解和商量的机会。我也能够大胆告诉你,哪怕我们不遇见彼此,我会过得更好。我依旧希望我们能相遇。”


沙加望着天空。天空湛蓝如他和佛讨价还价那天的天空,晴朗明媚。


他说:“我当然要告诉你。爱是互相的,就算只有我爱你,你也有权利参与进来。这样才公平。”


撒加狡辩:“听听,你也承认爱我了。你同时也爱着这个世界。你说说,爱我和爱世界上任何其他的人有什么不同?”


他不等沙加回答,兀自闭上眼睛:“——是不同的。我会为了其他任何人的苦难哀恸、为任何人遭遇的不公悲愤。我会为了你笑,为了你哭,我会花上一辈子时间,纪念遇见你的那一刻。”

沙加也闭上眼睛。他当然知道,从此以后,撒加要作为史昂大法官的影子,替史昂而活——这是他亏欠史昂的。为他活下去,如他注定一般死亡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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扳机扣动。


撒加没有预料到激进分子会直接冲过来,高喊着他的信仰,带着辱骂和恨意,击穿他的胸膛。


血涌出。


肺发出可怕的哀鸣。


可是也是撒加预料之中。史昂大法官的“不能死”,也许只是为了坚持到对面的反对者冲动一刻。也许被堂而皇之的袭击谋杀,能给他所坚持的立场,添最后一份证词。这是史昂大法官可悲又可敬的归宿。是他活了九十六又两年零六个月的意义。


倒地前撒加什么都没有想。医院里,病床上,他的喉咙被切开,插上管子,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医生嘀咕:“他身体真好啊。”


“脏器还像三十岁的年轻人。”


“他是什么血型来着?”


撒加庆幸自己和史昂大法官一样的血型。他知道胸口被切开,肺叶拨开,心脏有力的跳动,然后逐渐缓慢。


起搏器。


电击。


他在想,到什么程度,人们会发现他根本不是史昂先生。但是无影灯下,人影幢幢,神色紧张,每个人都在竭力挽救他的生命,没有人担心他所担心的事。


而心电图最终还是滴——滴——拉缓。


他瞳孔涣散,再也没有力气在灯光照来时收缩。

他不经意间想起夏夜他掐死亚力士的手,他啖去的肉,他的债,他的怨。


然后他奇怪地回想起雅典娜大学门口的喷水池,罗马式的,他在那里啃乏味的三明治,忽然,他看见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年……他的心脏奇异地跃动了一下,最后归于平静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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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斯愤怒地拍桌:“你撒谎!”他把从鉴证科取得的资料拍沙加脸上,又说:“你说的亚力士在十七年前就死了!是他杀!你说现在死的是他们那三胞胎里的最后一个加隆,都有那么点可信度!你要是不想干活,就趁早说!”


沙加面无表情。


“加隆活蹦乱跳的。死者真的是亚力士。”


“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次!”阿斯咆哮。


沙加忽然笑了笑,说:“对啊,人不可能死两次。你不能接受史昂先生死了两次,自然也无法接受亚力士死了两次。但是我问你,你找到的记录里,亚力士的尸体找到了吗?”


阿斯结舌。


沙加摊手:“撒加的病例报告显示他患有解离症,他的证词里可能声称他杀人了。可是只有见到尸体、确定凶器,才能确认人的确是死了吧?没有尸体的,仅仅只是悬案。“


他撑着桌子,盯着阿斯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:“找到过亚力士的尸体吗?快二十年前为了减少悬案率而草草办结的案子,也值得你拿出来当作证据?”


阿斯被他气得不轻,但说不出话来。忽然他叹了一口气,望着窗外,说:“史昂大法官是我本人也非常尊敬的人。我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

沙加点头:“但是——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死亡,不是吗?他为正义奋斗了一生,最后死于反对派激进分子枪下。”


阿斯闭上眼睛,最后妥协道:“他生是英雄,死亦英雄。”


沙加也闭上双眼,叹道:“正是。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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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拉开波市城市公园的长椅上,坐着一位翘着二郎腿观湖的青年。他留着一头狂放不羁的头发,大约三十岁,穿着机车夹克,铆钉靴,拼接牛仔裤,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,容貌俊美,神色轻佻。


他碧绿的眼眸比马拉开波湖的湖水还要美丽,灿烂如电,胜过卡塔博通的闪电。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金发美人,款款向自己走来。


他便抬头看向那个金发美人,和传说中一样斯文,也和传说中一样不近人情,冷漠得还有些诱人。


金发美人在他身边坐下。他吹了声口哨,问道:“有何贵干?”


“你知道我是谁。”金发美人笃定地说。


“当然,”青年回答,“你叫沙加。我哥提过你,和传言中一样,美丽的大麻烦。”


沙加挑眉:“他这样说过我?”


“当然。不过首次见面,还是要礼貌介绍一下,我叫加隆,撒加失踪十多年的亲弟弟。”


沙加轻轻哼笑:“我和‘你’可不是初次见面。”


加隆点头:“我哥两年半前找到我,开口第一句就是互换身份。我说我学不了他那假惺惺装正经的样子,他说不用,我就按我自己这样活,他来扮我。从此以后,加隆撒加都活成加隆的样子。我去哪儿,撒加就在哪儿了。”


沙加在长椅上松了松骨,伸个懒腰。


“所以你装成撒加,满世界乱跑了。”他说。


加隆耸耸肩,肩膀抵着沙加的肩膀,低声说:“我觉得我装得还是挺像的,你说对不对?故作深沉,然后笑的时候别露牙齿,四舍五入还是有点影子,就算他死了,感觉也跟没死一样,让你们这些熟人多少也算个念想。”


沙加沉默。


加隆不动声色挪开,又说:“当然,我不是他。他说过,你最难骗。你可以十天半拉月不见他,但是一见他,什么细节什么不对劲你都知道。你就是那种可怕的人。有哲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,你这种不爱说话的家伙,最可怕了。”


沙加捏紧了拳头,最后又放松。


“算了,你是他弟弟。我不揍你。”


加隆讥笑着:“不用客气。不必看在他面子上如何如何。他死都死了。”


末了,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心,低低嘟囔了一句:“他死都死了。”


“你说啊,你是最能看透人心的家伙,你能告诉我,我身上究竟有哪些地方像他的吗?——我想、我想将它们一一拔……算了,你告诉我吧,我身上有什么地方像过他?一点点也好。”


沙加看着他,伸手拍拍他的肩膀,揽住他的头颈,轻声说:“他无赖起来,和你现在很像。他讹过我要我帮他采耳。”


加隆索性倒在他腿上,闭着眼睛,问:“这样吗?一样的姿势吗?”


沙加说:“正是。”


他的手搭在加隆皮夹克衣领边缘,加隆的脖子上也“做旧”了一个伤疤,位置和撒加的稍有偏差,沙加试着闭眼戳,他没有故意避开,但手指仍旧插在加隆脖子的伤疤边上。是啊,任谁多么勇敢,往自己脖子上捅见血的一下,也不一定拿得多么准。


加隆被他戳得喉头一窒,但温顺地并未反抗,只是不多不少仍旧惊起冷汗。


“我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,沙加打断他:“你哥哥,是一个很好,很好的人。”


加隆讷讷说道:“我知道。”


他的眼泪打湿了沙加的膝盖。


“我知道。”他哽咽着说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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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在跷二郎腿看报纸,沙加去而复返,踹门而入。


“哈哈哈哈!我想到啦!”沙加一脸兴奋,“您的辩词中有个大漏洞,您忘了一位幽灵朋友,亚力士。”


他再次将那本缘分簿拿出来,拍在佛面前的办公桌:“您看看,您要是能从亚力士身上抠出一个爱字,我就彻底认输!否则,我还是会行使您给我的人间特权,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魂灵!”

佛瞠目结舌:“亚力士已经死了!人不能死两次!”


沙加看着祂,微微一笑:“亚力士魂归何处呢?他不信仰任何一个宗教。但是他存在啊,在我们的解释里,他一直依附在可怜的撒加身上作恶啊!”


他拍了拍缘分簿,对佛说道:“我要亚力士偿还,他对我犯下的孽。您就说公不公平吧?”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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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加推了推加隆,说:“好了吧。别在我身上哀悼你哥了。我又不是坟墓或者骨灰盒。”


加隆起身,眼睛里还带着泪,眼神却是凶狠的。

“你很讨厌!”他恶狠狠地说。


沙加仍旧面无表情,任加隆瞪了他许久。加隆仍旧气鼓鼓地说:“我看在死去老哥的面子上,不揍你!”


沙加忽然笑了笑,也许是风吹皱的满湖涟漪,湖里挤满了过营养的水葫芦,这玩意可以喂猪,这样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联想。他笑的那一个瞬间,加隆明显感觉到他的神思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。尔后沙加径直站起来,居高临下,看着加隆,说道:“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撒加死了?”


加隆皱眉:“你在说什么……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?撒加假扮成史昂大法官,死于激进分子的枪击。你不要告诉我这个消息都是警方放出来的假料???”


沙加笑了笑,用印度人的方式点了点头,加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的意思,呆愣在原地。


“你……你虽然是神棍,但、但是……”他脸上似哭又似笑,“你骗我,我真的会去相信。”


沙加耸耸肩,视线飘向加隆身后,说:“有人代他永眠了。所以他没死。你信吗?”


加隆瞪着他,强迫自己半含希望又怕失望地说:“不信!”


沙加在阳光里的身影有些缥缈,他对着加隆身后做了手势,嘴里无声地说:“你弟是个蠢货。”


加隆恍惚间听到轮椅碾过鹅卵石路吱吱呀呀的声音。而沙加潇洒转身,说道:“我走了。”并向远方那片碧波大步踏去。


加隆身后正是小路,人来人往,轮椅咿呀,可能是嬉戏的孩童,亦可能是恰巧路过的陌生人。他听着,一边盯着沙加的背影,妄图从中看出什么诈来。


可巧轮椅声正正儿停在加隆身后——唉!他到底该不该回头呢?



 

end

 

 



故事结束了,别看了,没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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