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粒沙渗进浪漫恒河

【圣斗士】天黑请闭眼(二)

⚠️cp:德释&撒沙


part 8


阿释再次来到国王酒吧。


之前是因为收入不菲,现在是为了侦察。


一个月前,他在国王酒吧后巷撞见了流浪狼人撕开一位已经交易了双腿的人鱼,为了破案,他两个种群来回沟通交涉了很久,最后得到本市狼人的协助,将这群流浪狼人驱逐出市。但就上周他的发现来看,这伙狼人并未乖乖听话。而这群狼人察觉他的搜寻动作,越发不敢行动,仅有的线索终止在国王酒吧,仿佛在和他玩捉迷藏——既然如此,便由不得他客气了。


可这边德弗却不乐意了。他看见这位小警察再次单枪匹马出现在酒吧里时不由得头大。今晚可绝不是平安夜,国王酒吧这个地方,勉强算是各派人物的中转站,鱼龙混杂。德弗在一周前的混乱中负伤,右手臂留下一道长长刀伤,现在仍缠着绷带。


而今晚——他借端酒机会,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的阿释背上划了划。他留意到阿释一僵,凭这短暂接触,敏感的盲人一定能回想起他们生死之交的那个晚上。


德弗拿着托盘离开,隐约听见那堆女人议论他相貌的怪异。他把托盘放在吧台,转身去到消防通道门后。果然,不一会儿,阿释推门走了进来。


“找我什么事?”阿释推了推墨镜,语气轻佻地问。


德弗心想,要不是阿释能掏出警官证,他真要相信阿释是夜店头牌。他一把拉过阿释,强迫他背对自己。阿释很瘦,背上写字空间大些。


他写道:“今晚有大事。别在这里,快走。”


“就是为这个来的。”阿释笑着回答。


他们的姿势现在非常暧昧。德弗把膝盖顶在阿释双腿膝盖中间,一只手擒住阿释的手臂反扣,防止他逃脱,另一只手在阿释背上慢条斯理地书写。


“据我所知,你不在今晚的便衣名单里。”他写道。今晚他卧底帮派的首领大毒枭难得现身,行动事关重大,出动的都是警局资深探员,不会让一个小实习警察随便晃悠。阿斯把今晚行动的名单与照片告诉了德弗,让德弗见机配合。所以德弗肯定阿释并不在今晚的行动里。


阿释轻笑一声,身体往后仰。德弗带着皮革面罩的下半张脸几乎贴在他耳边。德弗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潮湿闷热。他想,他皮肤的热度应该已经透过面罩,暗昧地传递在阿释的身体里。


“他们不让我来是排挤我。”阿释说。


他沉默地继续书写:“但是你也不能乱来。”


阿释状似顺从地说:“行。我这就退出。但今晚少赚的工资,你要不要私人贴给我?”


德弗不语。阿释轻轻巧巧就挣开了他炽热的手掌与膝盖,准备暗渡陈仓,没想到德弗又一把拉住了他。


阿释以为德弗看穿了自己没那么听话的本质,不料德弗在他手上写:“你们加班有加班工资?”


阿释失笑:“那当然!”


德弗又沉默,他再次放松对阿释的钳制,从裤袋里拿出几根小金条,塞给阿释。阿释颠了颠,嗅了嗅,难以置信地说:“金子?你可真有钱,随手给都这么多?!”


德弗在他锁骨上写:“不义之财。”


阿释笑眯眯地把金条收起来,挥挥手,向德弗假意道别:“我走啦。”


德弗忽然有些不舍得,他想和眼前这个奇怪的美人再相处多一会儿。但是今晚是收网行动,他此处的卧底生涯就到此为止了。也许还有下一项任务能偶遇——但这样并不是值得期待的喜事、这样意味着他们俩之一没做好本职工作——那也许再也见不到啦。他把手温柔地搭在阿释肩膀上,轻轻写道:“保重。”


阿释点点头,拉开消防门,走去了光里。德弗蜷缩在黑暗中,看着通讯器,等阿斯探长下一步命令。


阿释走出门后,一个跃步蹬着墙借力攀住通风管,手腕一用劲,通风口的拦网被他卸下来,他如游蛇一般钻进管道,消失了。


探长西绪弗斯现在很紧张。


他假扮作国王酒吧的应侍,因得到卧底线人的消息,他与同事阿斯、艾尔以及其他探员,在此埋伏,要趁着交易证据确凿时,抓获背着无数人命债的大毒枭。


但是国王酒吧,他不认为这是个合适的地方。这里很乱,酒吧所有者身分不明,怕是牵一发动全身,这里的家伙团结起来对付他们“条子”,那可是瓮中捉鳖一般。何况刀枪无眼,警察乱枪伤路人,毕竟不好。


而据可靠爆料,今晚这神出鬼没狡兔三窟的大毒枭将亲身莅临交易,是难得的抓捕机会。


虽然他的右眼一直在跳,让他不安——然后他看见了员工衣帽间里偷衣服的阿释。


“你在干什么?”西绪警惕地问。


“抓人。”阿释简短回答。


西绪是警局里为数不多的亲眼看着赛奇局长把“神秘事务司”挂在部门牌上的人。也是他目睹了这个叫阿释密达的臭小子接了亲哥哥伊利亚斯的位置,坐在那张原本属于伊利亚斯的宽大办公桌后,大幅度摇摆伊利亚斯的椅子。阿释还吩咐财务科的小妹妹把椅子给他换了,桌角得磨圆,他可是个盲人啊。西绪忍不住说:“这办公室不是你专用的,伊利亚斯只是因伤退居二线,治好了他就回来!”阿释闻言,只对西绪笑了笑。那笑看得西绪心惊胆战。


所以,尽管五年过去了,伊利亚斯回归机会渺茫,西绪还是无比希望哥哥能回来。至少来个人管管阿释这个明明身体脆弱却无法无天的家伙!


他们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儿,西绪说:“你小心点,对面穷凶极恶,还有枪。”


阿释笑了笑,问西绪:“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弱不经风?一点都不能打?”


西绪皱眉。阿释一拳袭向他面门,劲风扫过,西绪没有动,阿释的拳头停在他鼻尖前。


“没意思。”阿释收手,“你知道我们这种人不能和普通人动手。”


“我知道,”西绪沉声说,“伊利亚斯就是阴沟里翻船,被小人冷枪所伤。今晚行动波澜诡谲,传闻这个大毒枭新雇了一批身手好的家伙,此外还有一大批货流来此处,不知道会有什么大动作,你最好速速离开。”


阿释双手合十,说道:“多谢提醒。不过我和伊利亚斯还是不一样的,我有诸佛护体,邪祟散退!”


果然,在今晚凶险的枪战中,阿释一脚踹开大门,浑身冒着灼目金光。


大毒枭眼神阴鸷,未觉这个身材纤细的牛郎有什么本事,他旁边那几位刀枪不入的保镖大汉却面露惶恐。


只见阿释手举着一纸金令,喝道:“你们几个狼人听着!如来佛祖在上,敕令退出此间!”


那几名大汉四下逃窜,大毒枭从中间暴露,阿释把那纸金令一扬,余人笼罩在一阵暖洋洋圣光之中,听叱喝一声“六道轮回!”,那几名保镖原地消失了。大家尚未反应过来,大毒枭举起手枪便射向阿释。阿释抬起手,子弹仿佛射入厚厚凝胶,短短几秒,大毒枭打了五枪,均是空中就停住了。


“我佛借道,不可杀生。”他朝大毒枭慢慢逼近,到人跟前,张开无神的眼睛。


大毒枭魇住一般,垂下双手,脸色惨白,跪在地上。


众人还在发愣,阿释打个响指,对还呆立的警察们说:“还愣着干吗?拘回局里吧!”


阿释难得和各位警员一起收工回局里。西绪啧啧赞叹,用没有受伤的胳膊揽住阿释,在阿释缺氧之前松开他,狠狠往他肩臂拍了两下:“阿释!真有你的!”


“西绪,能协助你们我也很高兴。不过你对我有所改观,这才是最令我开心的事!”阿释换了只手,学着西绪的方式哐哐拍人大臂。


西绪被打得哭笑不得,这下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。“好兄弟!”他这样说。


阿释也说:“好兄弟!”


他被西绪放开,借着惯性,一个一个“好兄弟”叫过去,搂住阿斯的时候阿斯忍不住发出了嫌弃的声音,于是阿释更加不放阿斯。众人大笑。


阿斯好容易摆脱不知道吃了什么、瘦弱身体里一股怪力的阿释,又被其他人簇拥。阿释则默默挪到阴影处。


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他一伸手,拉住那个潜在黑暗里跟着他们来到警局的大个子。


“你不去庆祝吗?”阿释问。


德弗在他背上写:“我的任务未完。”


“还没结束吗?”


“还有下一个。我走了。”德弗写。


阿释说:“等一等。”他张开双臂,搂住那个无人在意的大个子。


德弗突然被抱住,更加手足无措。


“我、我要走了,”他在阿释背上写字,“我不能见人。”


阿释不问为什么,他按德弗搂他的样式,无声又坚实地紧紧搂住这个大个子。“好兄弟!”他平等地送上这句话。


德弗在面具后面笑了。但他内心又涌起一丝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不甘。


“好兄弟”他在阿释背上写道。


阿释放开他,他就背向众人,独行远去了。


阿释转身,对着商量先庆功还是先加班的人群,突然想起一事,拉住一边看热闹笑眯眯的赛奇局长:“局长,我有事找你。”


阿斯一激灵,怕阿释说出德弗的事。但是阿释没有,而是说:“我家那小子,就那个小麻烦精,成天不上学,我想给他找个家庭教师,到家里来教教他。局长,您有门路,能介绍一个靠谱的家庭教师吗?”


赛奇愣了一下,然后又哈哈笑开:“他啊,行。我前些天还跟白礼说,你家那小子总窝家里,不接触社会怎么行?刚好白礼家里来了亲戚,一大一小,小的和你家小子同年,才十五。怎么样,要不要送来白礼那儿呆几天?”


阿释想了想,摇摇头,说:“接触一堆陌生人还是早了些,先找个家教吧,我怕那小子一开口会被打。”


“行!我托大学里的熟人问问。”


他们一边说着,阿斯则陷入沉思。他想,阿释这家伙,家里到底养了什么野东西?


另一方面,这个怕见人的“野东西”让他想到德弗。他有些庆幸阿释没有把德弗的身份爆出来,又有些遗憾。


可是——他想,德弗怕见人,德弗是英雄,却也是无名的英雄。但真英雄何惧无名?德弗追求的是质朴的正义,却畏惧正义带来的荣耀。遁去远方隐入尘烟,也许是最适合德弗的选择?


part 9


德弗回到家中。


家里冷冷清清,他太长时间没回来,屋子按阿斯的习惯,被打扫得一尘不染。他找不到自己是屋子另一个主人的气息。他走进自己的房间,阿斯帮他整理得井井有条,家具都铺上白布防尘。他拉开衣柜,里面是一件件街头风格衣物。他手指抚摸这些布料,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些年的砍杀、鲜血、呼吸别人黄牙缝里呼出的二手烟,连着浑浊的烟气把腥臭啤酒灌进喉咙,粘痰,油垢,注射进血管的毒品。他把头靠在柜子上,试图让脑袋里疼痛减轻,但是没有用,他抱住自己,疼得咬着牙牙齿格格作响。给自己的拥抱令他手臂上一个星期前的伤口密密渗出血,但他没有放松——被拥抱的感觉真好。那个金发瞎子的拥抱让他体会到原来自己算个人。


过了好一会儿,他从疼痛中恢复,回到了现实。疼痛和毒品一样,可以给大脑错觉,他可以忘了疼痛的滋味,却怀念错觉幻觉里冷森森的甜。


他在黑暗中站起来,走向浴室。


六年没有回来,浴室还是老样子,阿斯的习惯并没有变,他的漱口杯和牙刷则被塑料袋封好,放在原处。洗手台上是一面镜子,城市的灯光从浴室气窗漫出,照得镜子雪亮,而他背光,影子黑乎乎的,只有一双湛湛如月射寒江的眸子。


他把额头抵在冰冷镜面,慢慢揭开脸上的被汗打湿的皮制面罩。


他的上半张脸五官和阿斯几乎一模一样,但是下半张脸——皮面罩湿透,粘着皮肤,他撕扯,感受下半张脸凹凹凸凸伤疤被牵扯的麻痒。最大的一处伤疤从下巴跨到脸颊,点点起伏是当年缝针又愈合的痕迹,然后星星点点斑斑烁烁,黑色皮肤上让人不寒而栗的浅色伤疤。有时候他期待被毁去的是整张脸,而不是现在这样遮住一半,仍有所期待,但始终不是人样。


潜伏在黑暗中,当个泥潭里的烂人,“不是人样”反而是不错的资本。而现在任务结束了。在光天化日下、日常生活中,他能继续戴着面罩吗?


他拧开花洒。花洒型制换了,估计旧花洒坏了淘汰了。新的他不会用,只好洗冷水将就一下。说实话,回归正常生活,这个未来让他害怕又期待。


阿斯带着酒劲回到家中。虽然审讯工作还在继续,但是连月熬更守夜一朝抓捕成功,警局各位忍不住小贺一波。


家里很安静,几乎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。他狐疑地四下查看,在浴室发现了他的弟弟。


德弗湿漉漉的,只围了一条浴巾,靠在气窗下面的墙上,月光刚好在他头顶掠过,形成黑暗三角。德弗就躲在这片小黑暗里。


“回来啦。”阿斯对弟弟笑了笑。


”嗯。”


“穿件衣服啊,傻弟弟。”


“不合身了。”德弗说。


“也是。你有五年、六年没有回来了,”阿斯嘀咕,“你怎么不知道带件换洗衣服过来。”


他走到黑暗中来,避开弟弟手臂上的绷带,拍拍他的肩膀:“总之辛苦啦,代号七的任务结束了。”


德弗说:“不辛苦。”


阿斯说:“那么下一个任务——”


德弗打断他:“我什么时候能转正?”


阿斯一愣。德弗看着他的眼睛,他已经长得比哥哥高了三厘米,这点轻微的高度给了他直视哥哥眼睛的勇气。他生平第一次主动提要求,说:“我已经做了六年的卧底任务,什么时候可以转正?”


阿斯避开他的眼睛。这是心虚的表现。他们孪生兄弟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点,德弗些许急躁地抓住阿斯的肩膀,说:“什么意思?”


阿斯顾左右而言他:“你几次卧底任务都相当出色。而且你也很享受不是吗?既为警方和老百姓干了实在事,又不需要接触人。”


“可是已经六年了!我帮你破了三起大案子,”德弗激动地说,“我不想再那样下去,不想给别人吐唾沫扇耳光,不想他妈的满嘴脏话和婊子!”像电影里那样,三年之后又三年再三年,难道要让他无休止地“卧底”下去吗?


阿斯瞪着他。德弗委委屈屈地说:“我受够了,阿斯,求求你,帮我给局里说句好话,我想回到正常生活。”


“对不起,德弗,”阿斯说,“我骗了你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烟,递给德弗一根。


德弗不接,他强硬地伸手,德弗最终接过。


阿斯叼一根在嘴上,就着浴室里的潮湿点火。这烟抽起来有股霉味,气味闷人。


“抱歉我骗了你。但是十年前,是你自己退的学。你听说过警校会招收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家伙吗?我为了让你有点事做不颓颓度日,拜托了警校的朋友,给你编的一个谎言,说招收实习生,去黑帮当卧底。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实习生,但你依然完成了训练,还在黑暗中如我的影子一样,帮我破了很多起大案。”阿斯挑眉。


而德弗相信阿斯的话,他从不去怀疑至亲哥哥。这些年来他跟着阿斯从分局调到总局,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只需要听阿斯一个人的命令,更没有想过警局各项制度是怎样运作的。


“而你,难道要否认成为我的影子?我在明你在暗,一同为正义发声、为正义而活,不是让你快乐的事吗?!”阿斯质问。


德弗的眼神变得茫然。他们哥俩正对着镜子,一黑一白。阿斯白皙高大,模样俊美,警服穿在他身上笔挺利落;德弗像他的影子。或者一头黝黑的兽。他和阿斯映衬起来,身上几乎没什么文明特质。


阿斯把烟咬在嘴里,说:“再者,你可以离开,不做那个卧底。但是这个社会,你要是戴着面罩出行,或者顶着你这张脸出行,谁都不会看得惯!你在阳光下就是永远都不会自在!”


“所以,德弗!”他猛地转身,对着德弗,“哥哥我从来都是为了你好。德弗,看看你——”


他雪白的手拍在德弗黝黑的肩头:“你是为黑暗而生,同时也是为正义而生。不要想太多,做我的影子,我们兄弟一起,跟着我,你可以做你最擅长的事,扬长避短……”


德弗看见阿斯的目光变了,也许是阿斯第一次在弟弟的眼睛中看到怀疑和动摇。阿斯捏住德弗的下巴,德弗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扭曲得更加丑陋。他咬紧牙关,努力不痛呼或者示弱。


“看看你的样子,”阿斯感叹,“你在外面活不成的。这样,下一个任务内容我先不告诉你。你可以不接不理会,要是你能独立活下去,我就服你。”


他把烟头按灭在德弗的胸膛。


part 10


“你又来了。”德弗路过阿释,装作挤过人堆,在他手臂用摩斯码点了几下。


阿释感应到,对着面前的贵妇人们说道:“尊敬的各位女士,失陪一下。”


他走向洗手间,不出意外德弗迅速来到他身后。


阿释可以感受到德弗身上澎湃的热量——说来奇怪,阿释认为德弗是个很有存在感的家伙,他是怎么做到轻而易举藏匿进黑暗、让所有人发现不了他的呢?


阿释张开嘴,德弗的手指也正点到他肩膀。阿释噗嗤一笑,说:“你先说。”


德弗写道:“这里最近没什么大事。你不用常来。毕竟不安全。”


阿释笑了笑: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任务不都结束了吗,怎么还不归队?”


德弗的沉默让阿释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属于“哪壶不开提哪壶”。


德弗似乎有些气鼓鼓地在阿释背上写:“关你屁事。”


随后又说明:“其他机密任务。不要打听。”


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站不到阳光下。他站在阿释背后,阿释面前是洗手台和镜子。德弗看见明亮的镜子里自己几乎是阿释两倍宽的身影,烂泥一样黝黑的皮肤,可怕的如兽的眼睛,皮制面罩牢牢遮住下半张脸,像没有嘴的人形怪物。他已经习惯了这副打扮,这片区域没有人会觉得半张脸的疤痕奇怪,带着半脸的疤,提起西瓜刀,喋血街头,满口粗话。这才是他专属的阴暗角落。


“别来了。”他写道。


“我不想再看见你。”他任阿释柔软顺滑的金色长发拂在自己手腕,按耐下所有的不舍和情愫。他只知道自己不配拥有朋友,或者爱慕的对象。


阿释拉住他,回身坐上洗手台,双手放在德弗的肩膀上,笑嘻嘻地说:“这可不行。我来这里不是便衣执勤,我太缺钱了,所以在维尔果俱乐部兼职当牛郎,喏,换个性别我就可以出台了,那能赚更多,可惜啊,我是男的。”


德弗瞪大了眼睛:这都可以??!


他看了看阿释全身,虽然不是当警察的理想身材,但如果穿上制服,以男妓身份工作一定能吸引不少人。


阿释把他往自己身上拽了拽,德弗双手撑住洗手台才没有一头栽到阿释胸口。


阿释在他耳边说:“喂,我们这样的姿势算不算调情?”


德弗情急之下差点脱口而出:当然不算。他打算摆脱阿释的双臂,阿释的嘴突然来到他耳边,牙齿咬住他皮制面罩的弹力系带:“我是说你怎么不想接吻,原来有这个。”他松开系带,德弗耳膜被弹得一嗡。


“调情技法不错,”他在阿释大腿上写,“但是我没钱。”


阿释手臂放开他,双腿却绕上德弗的胯:“你上次明明随身就有金条!”


德弗本想说那些钱“脏”,但既然阿释副业是鸭子,那下流路子来的钱也说不上脏还是干净。他在阿释大腿上写:“怪不得从我见你第一面起就觉得你长得太漂亮了,果然不是什么正经警察。”


阿释纠正说:“在编公职人员,谢谢。”


德弗抚摸他的腰。阿释穿着衬衫,套着花纹华丽的马甲,某种程度上的“职业装”,衬衫很薄,德弗的手指几乎就贴在阿释的肌肤上。


阿释有精致流畅的薄肌肉,德弗在他白嫩的脖子边嗅一口。气味不闷。德弗很喜欢。


他在阿释大腿上粗俗地写:“想要金条?穿上你的警局制服给我干一次,我就给你。”


阿释笑着,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,贴心地让德弗看着上面的字“神秘事务司司长”。“特殊部门,没有制服。你真的想要,可以自己提供服装。”他说。


德弗往皮制面罩里呸了一口,拧了一下阿释的腰。


“哎哟哟。”阿释捂着腰,呻吟出来。德弗听得面红耳赤,觉得这“警察”可能真不是什么好鸟。他定了定心神,在阿释背上写:“说实话,你是不是赌了,所以缺钱。”


阿释摇摇头,说:“没有。是我家里养了一只销金兽。”迎上德弗疑惑眼神,阿释解释道:“我徒弟,今年十五岁,和我一样是异能者,他家乡的人畏惧他,他父母就把他交到我手里,让我好好对他。可是啊,这半大少年要花的钱啊,是你不敢想象的——”


德弗沉默。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,放在阿释手里:“现在我只有这么多。”


他自嘲地在阿释手臂上写:“我撒谎了。我不是卧底。我就是个烂人,永远属于这里。——还有,缺钱不要乱卖身,这里落魄又想白嫖的烂人多的是。”


才写完,阿释便感到德弗的存在感变弱了,洗手间门轻微“咔”一声响。


阿释喊道:“在我看来你是心地善良的好人!”


但酒吧内外环境嘈杂,他再也没有捕捉到德弗一丝声响。


德弗穿过酒吧人群,走在红灯区大道上。霓虹灯把他的脸和面罩映得光怪陆离。他像漂泊无依的孤鸟,灯光下水沟里的黑影。他什么也不是。


他不能有家,不能有朋友,甚至他不能在一个帮派呆得太久——位置高了还会引来怀疑,他只能在每一处都当那个最苦最累的小喽啰。不知道需要多久,大家才会发现他是那个“丧门星”?十年?二十年?他是阿斯维护正义时防尘的手套,是阿斯可断的翻搅泥污的触手,阿斯阳光下黑漆漆的影子。


如果德弗在真相大白前的混乱中死去,他的秘密会随污水一起流走吗?


part 11


撒加接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,这份工作有点特殊,周末连上两天课,每天四小时,内容涵盖初中高中学识。这份工作内容颇多,不过酬劳也是相当丰厚。雇主家在一栋陈旧的公寓楼里,七楼,防盗门斑驳。撒加按门铃后门很快被打开了,这一眼恍惚间他以为看见了长大后的沙加,但定睛一看,虽然特征很像,脸型五官却并不相似,这个人鼻子长些,沙加鼻子翘些、下巴也更尖。


阿释对着撒加露出微笑:“怎么?感觉你好像在哪里见过我?”


撒加连忙说:“不,我认错了……”


阿释侧身,沙加垮着脸不情不愿从他身后走出来,结果见到撒加,二人都是又惊又喜地“诶??”了一声。——自从那个“明天见”后,他们再也没有见面。


沙加对阿释密旨传音:我没再见他,可是他自己上门了,这不算我违约吧?


阿释:!!!


撒加和阿释客套几句,和这位理论上的监护人探讨了沙加的状况。虽然阿释有问必答,语气也是温和,撒加却觉得他墨镜后一双通天眼直勾勾瞪着自己,严肃得让他战栗。


阿释说第一堂课还是试听对吧,然后坐在桌边,成了学生二号,紧紧跟完四个小时的授课。撒加喝一口水润润喉,都觉得阿释正盯着自己,这课授得如坐针毡。


阿释严防死守四个小时,态度终于缓和,撒加留完作业,他还亲切地说:“明天仍旧拜托您了。”


而撒加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份工作,被这种眼睛盯着干活,干四个小时比干四个整天都累。可是他放弃的话,沙加就彻底成了野孩子。在和阿释聊天过程中,撒加得知沙加这孩子从来就没有上过学,因为家族信仰,被关在一座除了佛经一无所有的大房子里,除了佛家典籍,一无所诵、一无所授。阿释说得平静,撒加却越听越同情,原来沙加的童年这么惨,幸好这个“师父”还算考虑孩子未来,不瞎折腾。


于是他决定继续,郑重对沙加说“明天见”后,心里默默补充道:“不要再失约了。”


沙加点头,说:“我不会失约。”


撒加离开后,阿释把门一关,拎着沙加坐上沙发,师徒二人盘腿对坐,阿释摸着下巴,说道:“身高188体重88身材很好应该有健身的习惯——你真的是对这个人有好感?”


“是的。”


阿释自言自语:“奇怪了,我感觉不到他会是那种衣冠禽兽啊。”


沙加get到阿释话中有话,模仿阿释飘忽的语调,说:“师父,你是不是看到了未来什么事?”


阿释警惕地说:“去去去,天机不可泄露,小孩子别乱打听。”


沙加点头,说:“那就不问了。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理由,此谓因果。”


阿释郁闷地说:“对啊,我看他挺好的,不像那种……算了算了,今日不忧明朝的事,你快去写作业,明天接着上课!”


沙加幽幽问道:“明天师父您老人家还陪读吗?”


阿释想了一刻钟,拍板:“陪!再观察一天!”


第二天阿释没有端坐在书桌边,他抱臂在一边的沙发上,戴着墨镜,电视机开着但是静音。


撒加脱离了阿释的死亡凝视,感觉轻松不少。沙加是那种极其聪慧的学生,只是对所有知识都浅尝辄止不求甚解,撒加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,课间偶然问道:“你觉得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哪个更接近真相?”


他认为沙加可能答不出来,但沙加却用蓝得像一整块蓝色的眼睛盯着他,声调空灵:“所谓真相,是深不可测而又美好的东西。我佛掌握的,就是真相。如果你实在好奇,我可以帮你问一问。”


撒加:糟糕了这小子病入膏肓了!


他战术性喝水,又问:“无意冒犯。但是你相信达尔文进化论吗?”


沙加看着他,避开这个问题,只问道:“考试时我能答就行了,对吧?每个人都要他自己的看法。”


撒加苦笑,说道:“目的不是考试,我也不会给你任何考试。你想想,你以后还是要和其他人相处的,你要了解其他人的世界观,才能和他们沟通,不是吗。”


沙加挑眉:“嗯……”


有个疑问在他心里,但他没有说出来。师父阿释密达的“时光会教给你”,其实是指万事万物道理是那个道理,现实往往是另一回事,所以需要观察,再体悟——这往往很费时。


于是他说:“知道了,我会观察的。”


撒加得到这个回答,也算满意。他是铁杆无神论者,学生的小信仰他不干涉,但是信仰执着到影响生活却是不可以的。眼看授课时间又要到了,他想请阿释过来,当这位监护人的面给沙加布置作业。但是沙加竖起手指:“嘘,他睡着了。”


撒加惊讶。


沙加说:“他最近很辛苦,天天加班。”


撒加揉了揉沙加的头,柔声道:“那你也要更乖一点,认真完成作业,不要辜负你师父的美意。”


沙加点点头。撒加留下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,看着沙加的眼睛,说道:“一个人无聊,又找不到人聊天的话,可以来找我。我会认真倾听你的烦恼。”


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低调又伟大的事,轻轻又揉了揉沙加脑袋,安静地告别离去。阿释歪在沙发上,扣着墨镜,呼吸舒缓,还在熟睡。


part 12


傍晚时分,阿释准时到酒吧“上班”。但这次他拒绝了许多点单,自顾自走向角落里喝闷酒的大个子。


“一个人?”他愉快问道。


他还没靠近,德弗就知道他来了,头也不回地哑声说:“心情不好。小心我发酒疯。”


“我不怕,”阿释说,“你没有见过我打架。每个以为我手脚不利索的人都会低估我身体的素质。”


德弗张嘴准备说话,但手指挪向嘴边,摸了摸半脸瘢痕。这是一张丑恶到他需要蜷缩在黑暗才能安生立命的脸。他说:“你为什么总喜欢找我?对我好奇?”


阿释要了杯酒,德弗对酒保说他请。酒保知道阿释给客人卖酒有分红,麻溜地开了瓶最贵的。德弗仍旧面无表情。


阿释的话却让他有些动容。阿释说:“不是好奇。是好感。”


德弗冷笑一声:“你根本不认识我。”他低下头,轻叹般说道:“你是个瞎子,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样子,我的身份,以及我是谁。”


阿释摇晃着酒杯,酒保为他调的是一杯水切威士忌,大冰块晃动,撞在玻璃杯壁。“我知道你哥哥是谁,知道你心底不坏酒量很好。我还知道你在这片已经换过三个老大。那三个都挺倒霉,不是被抓就是被毙。”


德弗说:“你说的都不是我。”他盯着盲人,目光炯炯,仿佛盲人能够和他对视:“‘我’在哪里?‘我’是什么?”他说完,留下钱,离去了。


阿释这次提早下班,他回家时才十点,沙加还在客厅写作业。


“阿释,我能不能问你一道几何题?”他说。


阿释摇摇头,说:“我喝了点酒,头晕。就算我没喝酒,也看不见你的题目。”


沙加给他翻出一张醒酒符,烧了扔水杯里,喂他喝了下去,随口问:“你心情不佳,为什么?平时你自己会醒了酒再回来。”


阿释摊在沙发上,摇了摇头,说:“我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问了个哲学问题。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也曾迷惑过,但现在走出来后就忘了自己当时怎么走出来,只好把自己弄丢一遍,试试找当时的感觉。”


“找到了吗?”


阿释揉揉太阳穴:“没有。”


他一个鲤鱼打挺,在沙发上坐直,问沙加:“我问你。”


“说。”


“‘我’是谁?”


沙加眼皮也不抬,说道:“我即是我,与他人有区别。我问你,‘他’是谁?”


阿释仔细思考,谨慎回答:“世间万物。”


沙加放下铅笔,又问:“‘你’是谁?”


阿释似有所悟:“上下求索同道者。”


沙加抚掌而笑:“那你明白‘我’是谁了?”


阿释叹曰:“灵魂、叠加和积淀,这是‘我’。”他挠了挠头,说:“早一点回家问你就好了,这样我还能劝一劝他。”


“他是谁?”沙加又问。


“就那个,我的艳遇。”阿释毫不扭捏地说。


沙加拍案而起:“现在也不晚,他是不是想不开要轻生?走走走,我们能定位他,把他劝回来!”


阿释幽幽地说: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,你这么积极,是想逃避写作业。”


part 13


德弗捂着伤口,默默走在有雨的暗巷。


秋雨冻人,可他似乎已经冷习惯了,也孤独习惯了。


他抬眼,看见阿释在巷口撑着伞,似乎在等他。他与这个纤细的金发美人错身而过。


阿释拉住他:“等等,你上次请了我喝酒,我请你吃个饭吧。”


德弗想甩开他,但不知道是他用的力道太轻,还是阿释抓得太紧,他未能甩开这家伙。


阿释把雨伞斜向德弗的头顶,说:“你知道的,无论你在哪里,我都能找到你。你躲不开,就不要躲了。”


德弗最终还是跟着阿释来到了家门口。阿释对他说:“家常小菜,随便吃吃。”


德弗站在门前的地毯上,看着鞋上泥污,长发发梢的水滴在泥上,洇出好大一片污渍。


“我……”他拉住阿释的手臂,在上面轻轻写字。


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说话,但是你在我面前,可以选用你任何喜欢的方式和我沟通。”阿释笑了笑。他温暖而轻柔的手掌握住德弗冷冰冰的粗粝的手,把他带进小家。


这是一间非常狭小的公寓,餐客厨一体,小小客厅对着大落地窗。桌角墙角都磨圆了,客厅地板垫着许多垫子,软乎乎的,看起来温暖又舒服。


“我帮你包扎吧?”阿释一边挂雨伞一边说,把德弗带进了他的卧室。


卧室布置简单,一张柔软的大床,衣柜每个边角都包上棉布,非常体贴的适盲化设计。德弗脱掉衣服和牛仔裤,只穿着内裤坐在阿释床上。


阴雨天,他闻到阳光的香味。但也许只是烤螨虫。紧接着他闻到碘伏的味道。


他健康美丽的肉体、古铜色的肌肤上大大小小伤痕,擦伤、淤青,还有一道新鲜滚热辣的砍伤。伤口不深,德弗在那西瓜刀砍来的瞬间避开要害。


阿释一双洁白柔软的手轻轻触摸德弗的身体,肩胛,锁骨,肱二头肌。他的手压在伤口上,德弗轻轻一抖。不是疼的,是他自己很难说清道明的莫须有麻痒。


他想握住阿释的手,但肌肉绷起又放松。他没有动。


“你要摸摸看我的脸吗?”他轻声问道。


他自己也厌恶的脸藏在皮制面罩下。这些伤疤把他异化,似人形怪物。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与阿斯同等的人。


阿释把手指搭在皮制面罩上。柔和的热度穿过冷雨,温暖德弗的皮肤。德弗在那一瞬间又期待又害怕。他期待盲人阿释真正开始了解他,又害怕阿释发现了他与兄长的同与异,继而察觉他这个仿制品如何拙劣如何耻辱。


阿释揭开他的面罩。湿透的皮慢慢贴着他的满脸疤痕,又痒又疼地移动。德弗浑身发起抖来。


阿释的侧脸贴着他的耳廓,轻声说:“不用。我一直‘看’得见你。”


他雪白的柔软的手,从德弗的侧颈抚摸到锁骨间,按在德弗的右肩。离砍伤寸许。德弗握住他的手,用粗糙的唇去够他的脸颊。


“这是我。”德弗哽咽着说,他的眼泪涌出眼眶,唇和脸被他的眼泪打湿。他慢慢亲吻阿释的脸,低声说:“是‘我’。”


“是你。”阿释肯定道,“我认得你,见过你,记得你。你是你,不是任何其他。”


德弗喉管微颤,似乎想说什么,阿释突然起身,说:“我帮你处理一下肩膀的大伤口。”


德弗拉住他,他们双双栽在阿释软绵绵的大床上。


德弗用自己原本的声音,说:“不用了。”


part 14


大雨倾盆。


坐在咖啡厅里的少年沙加看着雨幕。


撒加端着蛋糕走过来,坐在他面前。


“小懒鬼,在看什么?”他瞥了一眼窗外。连天的大雨,四下白茫茫一片,什么都没有。


沙加摇摇头。


撒加说:“该你了,自己去选蛋糕吧。”


沙加又摇摇头:“我不爱这些甜腻腻的。”


撒加哭笑不得,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,说:“那你约我来这里干什么?”


沙加搅拌着冰沙杯,随口说:“想见你。”


“你作业写完了吗?”


“别提这茬。”


撒加偷笑。


沙加换个话题:“你相信命运吗?”


撒加认真地看着沙加。他翠绿色的眼睛像令人神晕目眩的湖水。


“不信。”他说。


沙加:“哦。”


“哦?就完了?”


“佛不渡无信者。”沙加说。


撒加问:“你一直在说的佛,又是什么?”


沙加却选择继续那个关于命运的话题:“所谓命运,是注定好的,比如你人生中注定遇到的人,兜兜转转一定会遇到。你该遇到的事,无论怎么躲避,一定会遇到。”


“听起来很玄,”撒加随口说,“你还是去忽悠别人吧。”但他又温温柔柔地看着沙加的眼睛,问:“为什么说这个?你有心事。”


他用的是肯定句,说明他笃定沙加有心事且准备向他倾诉。


沙加叹一口气,望着窗外的雨,说:“我师父他,谈恋爱了。”


撒加一愣,问道:“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出家人,怎么还能谈恋爱?”


沙加用小勺子继续搅动冰沙,看着撒加,说:“所以这东西,是缘是劫,反正躲是躲不过的了。注定的东西,只有迎头直上。”


撒加对“命运”的兴趣姗姗来迟,说:“你说你跟你师父学法术,对吧?你小小年纪,也会占卜断命?”


沙加点头,又说:“不过很少用,占卜命数这个东西很耗神的。我和我师父之间是被动技能。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徒弟,实际上却是他的监视者。”


“什么监视者?”


“我们中的一个,会成为佛的人间代言人。”


沙加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,撒加差点被他唬住。他喝了口咖啡,问道:“在你们的信仰体系里,你师父谈恋爱,后果很严重吗?”


沙加却耸耸肩:“不严重。”


撒加笑了笑:“那就好。”他越过桌子,揉了揉沙加的头:“那你就别太担心了?”


沙加低头,咬着吸管,含糊不清地问:“我只是在疑惑。”


“疑惑什么?”


“爱情为什么会让人目眩神迷。”


撒加喃喃道:“因为爱情既是毒药,又是灵药。”


沙加放下可怜的冰沙,对撒加笑了笑:“听起来你很有故事。”


撒加看着他的眼睛,也笑了起来:“你想听故事,我可以给你说。但我想用个好玩的方式,我把我的故事藏在别人的故事里,你看看能不能找出来。”


沙加骄傲地说:“放马过来!”


part 15


德弗从他们翻云覆雨的大床上坐起,深吸一口气。


阿释说得没错,他身体是挺好,被德弗那样翻来覆去搞得嗓子都哑了后,趁德弗放松身心安安稳稳睡大觉时,他帮德弗把刀伤包扎好了,其余擦伤也上了药。就是可惜洁白的床单上还有血,德弗把床单和沾了血的被罩枕头拆下来,走到客厅。


阿释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。德弗问他:“有洗衣机吗?”


阿释指了指洗碗机边上:“这里。”


他家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小小的厨房,有烤箱微波炉洗衣机洗碗机,两个电炉。


阿释一个人在厨房还好,德弗抱着床单被罩过来顿时就挤不下了。


阿释给德弗让出位置,嘴里说:“你仔细伤口裂开。”


德弗说:“不碍事。我的伤从来都是自己好的。”他回头温柔地看向阿释,外面雨已经停了,阳光从落地窗透过来,毛茸茸,湿漉漉。阿释的头发飞起一圈圣光衣子,竟让德弗怔忪,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。


德弗回神后蹲下来,把东西塞进洗衣机。


阿释明明闭着眼睛,却像在看德弗:“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?”


“德弗特洛斯。”德弗不再排斥“我”这个概念。他的手伸过热气腾腾的煮锅,碰了碰阿释的肩膀。那一瞬间德弗相信他们的灵魂触碰到了彼此。


“很高兴认识你。”他轻声说。


阿释笑了:“是呀,德弗。我也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

阿释准备食物,德弗就在料理台手托腮撑着看他。


“想吃了吗?”


“嗯,闻着很香。没想到你虽然看不见,但很会做饭嘛。”


阿释得意地往锅里加各种调料:“那当然。我家那臭徒弟,嘴刁得很。”


德弗环顾四周,公寓装饰以简洁为主,没有太多个性化物品,他分不清哪些是属于阿释,哪些属于那素未谋面的“徒弟”。大概客厅茶几上那化学课本是“徒弟”的?


他问道:“你徒弟呢?”


阿释耸耸肩:“可能去哪里野了吧。”


“你不担心吗?”德弗又问。


“放心,那小子没事。我们师徒间存在特殊感应,他有危险我会觉察到的。现在他安全得紧。”


德弗知道自己的模样怪,说:“他什么时候回来你提前告诉我。我怕吓到他。”


阿释呵呵一笑,说道:“这你不用担心,他胆子特别大。”


德弗心虚地点点头。他怕见人是真的,倒不仅仅是“见家属”的尴尬。他换了个话题:“你们之间的特殊感应是怎样的?像双胞胎一样吗?”


阿释把铸铁锅从炉子上端下来,放在隔热垫上,脸凑到非常近的位置,几乎鼻尖碰到德弗鼻尖。他说:“比双胞胎灵敏,是被动技能,一个人心情非常激动的时候另一个就会有感觉。比如我那倒霉徒弟现在一定能感受到什么叫情窦初开。”说着,他调皮地往德弗上唇吹了一口气。


沙加回来时德弗已经离开了。他在外面蹭撒加钱包,吃饱喝足,完全不想吃阿释和德弗的剩饭。阿释让他把洗衣机里的东西拿出来晾。他一边抱怨一边取出衣物。


德弗那砍伤流血很多,白床单并没有完全洗干净,沙加看着床单上的血迹,震惊地问他师父:“你们这是上床还是凶杀?你屁股或者他屁股还好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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